我们世世代代被告知,工作是我们的人生目的。
在《华盛顿邮报》(Washington Post)的某篇文章中,史密斯学院(Smith College)的Rachel Simmons说到一位大二生曾经告诉她:「我无法停止工作。如果我不做任何事,会感觉好像做错了什么。」所有这些证据在在使我们相信,工作不是一种选择,而是一种需求。
有人甚至提出一种具有说服力的论点,说人类无法忍受闲散。Christopher Hsee和他的同事进行了一系列的研究,当中他们提供人们做点什么事和什么也不做的选项,结果发现人们在做点什么事的时候,感觉比较舒服。这份报告进一步大胆推论:「闲散是潜在有害的事。」
工作是一种基本需求吗?
那么让我们来思考一下。工作是否是人类想要快乐不可或缺的事?我们之所以工作过度,是否因为不这么做就是不健康的?
有重要的工作可做,确实能提振心情。事实上,由485个个别研究合组成的一项调查明确证实,喜欢自己的工作的人更可能拥有健康的身心。还有比起失业者或不喜欢自己的工作的人,他们较不容易感到焦虑和沮丧。
在一项研究中,社会学家莎拉.达马斯克(Sarah Damaske)进行一项研究计画,想确认有工作的人在工作时的压力是否小于在家时。结果证明,人们在办公室时通常更放松。达马斯克在访谈中解释,即便是工作中最急迫的事,所造成的压力也比不上家中的危机。举例来说,错过截止期限,其伤害通常无法与家人去世相提并论。
但这一切难道就意味着工作是基本的人类需求?我们需要有生产力的工作,以维持健康和活力?如果我们获得食物、水、遮蔽处和衣物的供应,我们是否也需要工作才能过得好?
我的答案是否定的。我认为一份有意义的职业所带来的好处,可能源自于我们的文化而非天性,所加诸的价值观和重视。我认为失业之所以让人感到有压力,是因为大多数人靠着每月的薪水过活,还有当我们没有一个工作头衔时,我们会在家人和朋友之间失去地位。
如果绝大多数的人为了生存都必须工作几个小时,那么更贴切的问题是:我们是否必须尽量长时间地辛苦工作?历史纪录显示,在工业革命之前,我们的工作日长短取决于手上任务的难易程度,而不是根据例如时钟之类的武断标准。历史学家注意到,在制造业时代之前,我们的生活是在劳力密集时期(例如收成),与大量休息时间(例如收成后的庆祝)之间交替进行。
在大多数情况下,即使历经过去的两百年,这种模式因为少数幸运的自营工作者而保存下来。如果你细阅历史文件,会发现十九和二十世纪最具生产力的其中一些人,每天仅工作大约四个小时。达尔文、柏格曼(Ingmar Bergman)、狄更斯以及惊人多产的数学家庞加莱(Henri Poincare),他们每天只工作一小部分的时间。
我并非强调努力工作是有害的,而是执迷于努力工作是有害的。目前我们生活在一个光是活着不快乐,只有做事时才感到满足的文化中。
缩短工时,生产力反而增加?
有若干行业曾实验过缩短工时,并产生惊人的成果。2018年,新西兰一家大型地产规划公司决定进行缩减每周工作日的实验。员工仅上四天班,但领五天的薪水。实验结束时,发现领导力分数增加到两倍数字,参与度也是。
我决定自己进行测试。看看自己能不能在更短的时数完成相同的工作量?整整一个月的时间,我在早上开始工作。每隔50分钟,稍事短暂的休息,或者去蹓狗或给植物浇水,让自己与手上的任务之间拉开一点距离。并且让手机保持静音、关闭电子邮件信箱和浏览器上任何一个打开的标签,以确保自己专注在我所做的事情。
我脱下手表,并且用便利贴遮住电脑时钟,这么一来就不会知道已经过多少时间。我的用意是停止使用专断的测量标准,也就是计算我在办公桌前所花费的小时数,而变得与我的内在时钟更合拍。
当我发觉自己难以专注和变得烦躁时,便离开办公桌,找一个时钟记下时间。30天过后,总计我的工作时数。在大多数的日子,我投入四小时十分钟专注于工作。我最长的一段工作时间大约是六小时,最短的是两个半小时。一般而言,我每个星期需要一整天的休息时间,有时是两天,在这段时间内我不做任何工作,也不理会电子邮件。如果没有获得这样的休息时间,我会难以专注且更容易分心。
我的样本数虽然只有一个,不过这是一个可以在你的生活中进行的有用实验。我向自己证明,不需要专注于工作40至60个小时。事实上,尽管工作时数锐减,但30天结束时,我的生产力反而增加。平常的情况下,我每天大约写1,000字,回覆54封电子邮件和讯息,阅读大约400页的研究。在我不看时钟,只专注于任务直到再也无法集中注意力的期间,我每天写出惊人的1,600个字,阅读大约550的研究。我处理的电子邮件数量大约保持不变。
适当的闲逸是健康的
重点是工作不必然总是好的和健康的。根据联合国的资料,每年因工作而死亡的人数,多达因战争致死人数的两倍,而且比吸毒和酒精致死的人数总和还多。
如果太多的工作会造成伤害,这代表适量的闲逸可能是健康的,还有幸福的生活必在劳动与空暇之间保持平衡,这是「闲逸理论」(Idleeory)的概述。闲逸理论假定,我们因为工作过于努力而使自己变衰弱,因此比较懒惰的生物拥有演化上的优势。
当然,每种生物想要存活下来,都得做些事。根据闲逸理论,以最少的工作量满足其生存需要的生物,最有可能活下来。该理论最早的提倡者之一Chris Davis称之为「最懒者生存」法则。
闲逸理论认为,重视懒惰的价值不仅是有效的公司策略,也是可靠的发展策略。有人甚至说懒惰是许多创新的背后的潜在动机。「最早想到把帆安装到船上的人,是想要避免划桨。不管是谁把犁套在牛身上,他是在寻求逃避挖土的方法。而利用瀑布碾磨谷物的人,讨厌用石头舂打。」
达尔文相信生存是一场强者胜出的战争。如果你接受闲逸理论,那么生存就是一场争相闲逸的斗争,最成功者例如狮子,在激烈活动与懒洋洋躺在撒哈拉非洲太阳下之间取得平衡。
以此看法观之,闲逸并不是不活动,也不是瘫坐着无所事事。要记得渔夫在工作时往往一幅闲逸的模样,厨师和保安人员也是。他们在工作时不活跃,而在下班时活跃。这也就是为什么用闲逸当作懒惰的同义字是不正确的。
有一项研究显示,每周工作超过55个小时的人,在认知测试中的得分低于每周大约工作40个小时的人。数十年的研究证明,当我们容许自己拥有大量的空闲时间,我们会越有创造力、洞察力而且通常越敏锐。同样有道理的是,当你回想起以往大量加班的时期,你认为那时会有合适的心情,进行有创意或者谨慎的思考吗?
我认为大部分的科学观点都显示,一定程度的闲逸是人类大脑维持最佳运作状态所需要的。虽然我们以为伟大的人物是努力工作的人,但其实当中许多人对于规划休闲时间和完成工作是同样的严谨。
「无聊」的宝贵之处
我们确实不喜欢无聊。不过正因如此,而使无聊变得宝贵,因为当我们觉得无聊时,我们的大脑会受到强烈的刺激,从而找寻有意义的消遣。这时我们的思维不受指挥或控制,因此能自由地朝意想不到的方向移动。《无聊的价值》(The Upside of Downtime: Why Boredom Is Good)的作者心理学家Sandi Mann说:「一旦你开始做白日梦,并允许你的心思漫游,便开始进行超越意识和进入潜意识的思考。」
当我们的心思被允许放松和休息时,它们便返回所谓的「预设网路」。这个脑区对我们最近接收到的所有新讯息进行分类,并设法将它放进我们已知的脉络中。预设网路为学习、深刻的理解和想像力所不可或缺。如果我们的心思从不休息,便绝无机会漫游到新方向。
同样的,别误以为休息是不活动。当心思在休息时,它仍然是活跃的。事实上,比起专注于任务时,它只减少使用5%的能量。进行受指挥的工作需要集中注意力,但沉思时则需要闲逸。
空暇之必要
我希望从现在开始,你会发现必须将我们醒着的时间,全部投入有生产力的工作,是一种多么危险的想法。太多的工作可能使我们脱离人性。当我们的心思处于闲逸状态时,我们允许自己重新接通创意和再度进行沉思,这些是进步所不可或缺的两项活动。
正因如此,所以我不相信工作是一种基本需求,尽管有意义的工作会带来好处。倘若我们获得了生存所需的一切,不被要求工作,我们一样会过得很好。我们或许坐在自己版本的华尔登湖畔,深思着自然世界的一切,但我们不会因为生病而丧命。
然而,空暇似乎的确是一种需求,因为没有空闲的时间,我们会生病。我们已经使工作与生活的平衡朝错误的方向倾斜。我们曾经认为长时间工作是困难的事,而困难对于灵魂是好事,所以工作得越多,会变成越好的人。这种想法曲解了人类的自然需求和能力。
曲解很适合用来描述我们为了工作而工作的信念,它曲解了人类最好和最具生产力的天赋。或许是时候了,我们该提醒自己,什么是身为人类所拥有最独特且神奇的事物,并且仔细思考我们如何以及为何抛弃这些特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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