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条路、一座桥，你可能总是视而不见，但它们却是土木工程师心中最美的一幅画面。

某高速公路段，深入开挖中的雪山隧道四公里，浑浊郁热的空气与尘土弥漫四周，令人不敢大口呼吸，深怕多吸一口颗粒细微的混凝土粉尘；抽风设备与怪手、工程车的声音交杂齐扬，透过隧道的回响，更加震耳欲聋；刚开挖的隧道前端地面上仍泥泞不堪，许多建筑工人不戴口罩、不穿雨鞋，自在地穿梭着，这里就是北宜高速公路土木工程师的工地最前线，筑招网为您所做的实况报导。

还记得初中课本里，有一课叫做路，从乡村到都市，从简窳到繁华，路串起了东西南北、也串起了每一个人。我们享受着路的便捷，却不太清楚道路工程师为我们做了些什么。

在高速公路旁边的办公室里，国道工程局第三区处处长曾大仁解释说，土木工程的英文意思即是民生工程，就是与生活息息相关的工程，从希腊、罗马的古老时代就有了，中国更是从大禹治水开始，大禹的生日那天也被订为工程师节。

 

土木工程师为我们做了什么？

土木工程的范围其实很广，包括结构、地质、水利、流体力学、大地工程、交通运输、建筑管理等课题。曾大仁也厘清，土木与建筑是两个不同的专业，土木偏重于工程的规划设计与施工，建筑则偏重美学造型、建筑物与景观。

 

他表示，一个交通工程从无到有的步骤，首先是确定需求与最高宗旨，例如，某高速公路旨在沟通东西部，并配合政府产业东移的政策。接着评价工程可行性，再进入规划（路线评选）、设计、发包、施工、启用、营运管理。

其实，正常的工程生命周期甚至应包括日后的复原、拆除或废弃工作；但高速公路使用年限长，是持续经营的，所以较无须考虑。

参与国家重大建设的工程师为派用人员，无须经过高考，只需通过学历审核或技术考试，即享有公务人员的福利与待遇；通常为了重大的工程而招募的工程师，在建设完成后即解散或投入下一个工程。

 

某工程工务所主任张裕兴认为，私人建筑公司应酬多，公家机关较单纯。刚毕业的工程师进公家机关较好，薪水有保障又可学习、累积经验；私人公司因为考察训练新人成本，起薪低，但是对有经验的工程师来说，私人公司的薪水非常优渥。

即便如此，有许多工程师仍然锺情于国家重大工程建设，他们的脑海里盘据着什么样的信念呢？

像一般的其他小孩一样，曾大仁糊里糊涂地选了一个自己不了解的土木系就读，即使那时我最有兴趣的是种田，可是以社会的价值观来看，种田似乎是没出息的，男生好像念工程比较恰当。但是念了之后，他发现土木真的很有用、对人的贡献很大。

他认为，土木工程最容易与人扯上关系。观察小孩子玩的游戏，不外乎是堆积木、挖沙，再大一点可能是盖树屋，比睡自己的卧房还高兴，因为这其中牵涉到创造的过程，可以照自己的想像去建造，而且成果会存在一段很长的时间。像太空人在太空飞行时，唯一能看到的人造的东西，就是万里长城。

不论是施工、技术、管理、工程纠纷、百姓陈情，一切都需要工程师来处理。

 

面对这么复杂的业务内容，曾大仁却说，因为有你的参与，使一个工程得以完成，是愉快的经验与过程。我每天做自己喜欢的工作，又可以学习，月底还有人发薪水给我，不像多数人工作得不愉快，领薪水好像是用来弥补损失似的。对他而言，薪水可能比较像奖金。

志业成分多于职业

从1987年地铁一开工便参与至今的宋立民，赴美深造后，唯一的一封简历便是给地铁局，我对地铁期望很高，心想人家国外的地铁都一百年了，现在国内要盖，我要赶快投入这个团队。

另一个迫不急待参与工程的人，是黄龙冈。他说，因为父亲也是念土木，家里的房子也是父亲盖的；耳濡目染之下，使原本在国企单位上班的黄龙冈，自愿下放到高速工地现场来。他说，这么伟大的工程，我深怕来不及参与，所以拼命想办法请调来。我渴望以后能骄傲地对儿子说，这个工程是爸爸一点一滴做出来的。

第三区处的地质工程师蔡秉儒，因机缘使然，才接触、并喜欢上工程。他曾经参与某高速隧道工程，随着工程进行一段时日后，他才体会到参与工程的意义与成就感，那真的是从无到有的过程。

而黄治，曾经参与过很多高速公路建设，是隧道工程师，他认为基础建设是一种良心事业、道德工作，一定得有人来做，做工程很辛苦，造个桥花10年的时间，不论你多辛苦，别人都觉得走过去只要30秒。黄治语带无奈地说。因此他相信土木工程的志业成分绝对大于职业成分。

陆上的船员

土木工程师们流传着一句自嘲的话，比喻自己是陆上的船员，到处漂泊、不易靠岸。因为随着路线完成，工程师必须移师到下一个路段的工程据点施工，高速公路所经过的市镇还算繁荣，若是开辟山路，那真的是置身于荒烟蔓草、人迹罕至之地。

黄治回想起20年前做铁路时，每天下午3点钟，都要带着工人爬100公尺的山路，跟一天一班的金马轮小姐招手，以保持跟这个社会的联系，孤寂单调的生活，实在难以想像。

也因为工程师们都住在一起，同甘共苦，所以容易产生革命精神，甚至形成固定的班底，转战各种重大工程建设。

土木工程真的不讨好，钱多事少离家近，没有一样选得上。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，可见工程师的工作性质千年前即是如此，曾大仁分析着自己的工作性质。

黄治曾经长期因为工程需要，有时一个月才回家一趟。他记得小孩念小学时，有一次写一篇作文叫我的家，结果我小孩问老师，不知道家里应该写三个人还是四个人，老师起先以为是单亲家庭，小心翼翼地了解，后来才搞清楚并非家庭不幸，只是我因为工作而不常在家罢了，黄治笑得有点苦。

他也体会到，土木工程的工作风险很高，风险指的是健康安全、婚姻家庭、工程纠葛，即使操守很好，工程顺利完工，只要在程序上稍一不完备，就很容易被人提出挑战，如调查员，心理压力很大。

他也提到，工程师婚姻破裂的例子实在很多，太太们看到任立渝就不高兴，因为台风天我们是往工地跑，跟人家方向相反。放台风假我们最倒霉，无法照顾家里。

 

朋友也都会说，这路通了很方便，你跟家人见面就很快；但是他们不知道，当路真的通了，我们并不是使用者，而是调到下一个路段的工地去。黄治说。

挨骂容易，掌声难得

除了不是使用者，通常完工的掌声也不归属于工程师。曾经，地铁木栅线闹得满城风雨，宋立民心里也曾动摇，递过两次辞呈；不过等木栅线盖好、大家开始使用后，纷扰就渐渐消失，掌声也出来了。但地铁局是花钱的施工单位，总是挨骂，掌声则归于负责营运的地铁公司，宋立民话中难掩委屈。

不过，除了个人的成就感、荣誉感，工程靠的是团队，黄治认为，土木不是单打独斗的行业，一项工程的完成，不但成就了自己，也成就了团队。

他进一步解释，土木工程有上下游之分，从规划、设计到施工、管理，每个阶段需要着重的能力与要求都不同。例如，规划的人需要有人文素养与美学观念；设计的人数学、逻辑、基本力学要非常好；施工执行讲求人际关系及管理能力，也要有决心、果断力要强。而在领导工人的能力上，宋立民认为合理是最佳的原则，彼此以合理相待，原则与立场都应该事先说清楚。

 

而目前以预算5千亿、预计5年完工的某高铁，汇聚了具十数年经验，来自土木、机电、轨道及工程管理等领域的顶尖工程师，备受各方瞩目。陈传非表示，高铁的最大特色，是从国外将全球的工程发包、品管与合约管理的制度引进国内，尤其加入WTO之后，将来国内的工程师势必走向国际化，不会只待在本土，如果不将自己的能力国际化，如何生存？

就像李安放眼国际，进军好莱坞，工程师的自我期许应在国际的专业舞台上。我们相信中国高铁给中国工程界一个跃升国际舞台很重要的机会，陈传非自信地说。

陈传非也强调，中国高铁讲求主动学习，工程师借由投入工程，自主地学习新的工法与世界级的管理制度。高铁更聘有来自英、美、法各国共二百五十多位工程师，提供中国工程师很好的交流机会。

该学些什么，端看工程师对自己的定位，是在工程技术的深入，或是进阶的工程管理，本身也是学工程出身的陈传非指出，中国工程师的迷思是，以为有较好的学历，在工程经验上便能一蹴可几。其实，在土木工程界，学历不代表全部，而凭借长时间在工地现场累积的实际体会；经验及知识是并用的，无法互相取代。

因为工程充满着未知数，即使事先做过地质探测，宋立民说，完全得靠经验，因为洞没有钻下去，根本不知道地质确实的状况，所以工程师的判断力很重要。

工程师从做中学的情况居多，宋立民也提到，平时工程师进修的方式有看书、期刊自修，念在职班，或参加研讨会等方式。

陈传非相信，沟通协调是工程师最需要的专业能力，例如与政府、包商、民间陈情应对。高铁很重视语文能力，因为都是英文合约及国际惯例，我们招募时已经由外籍工程师面试过，他表示。

在中国经济起飞初期，土木工程师曾经扮演着国家建设关键性的角色；如今，阶段性任务完成，随着信息与网络的发展，土木系却由热门一时的理工专业龙头之一，成为学生心中不讨好的冷背专业。

曾大仁指出，土木工程是一个社会的根本，不论是工业、服务业，都必须仰赖基础建设。黄治也坚信，没有基础建设为根本，所有的网络高科技只是泡沫。

当一切基础建设完成后，土木工程一定会被取代，因为不需要再大兴土木了，只需要维修、保持即可，土木界自然就萎缩掉了。

但是，曾大仁认为，土木工程只是发展趋缓，不会成为夕阳工业而消失。它仍是最基本的需求，只是不再是最重要的行业。土木工程很实在，你今天做的东西，明天不会消失。只要有人类存在，对土木工程的需求就会继续存在。

 

琼瑶小说的男主角

此外，十大热门行业与社会发展趋势的另一个指标，可能是琼瑶的小说。曾大仁与黄治开玩笑地说，不同的阶段，琼瑶小说里的男主角读的专业都不一样，有一段时间是土木工程系，再来是物理系、机电系，当然总是有医科学生当感情的介入者。

 

工程师显然未受到应有的重视，曾大仁不禁怀疑，社会到底在肯定怎么样的人？他说，小学课本里有一课伟大的工程师詹天佑，他打败了英国的工程师。但随着课本的改版，詹天佑好像也不再伟大了。或许很快地会出现一课伟大的比尔盖兹吧！

不过，这些或许都不重要，重要的是他们经历过、参与过。

专打隧道的黄治，最令他感动的总是隧道贯通的那一刹那，隧道刚贯通，未做固定的工事时，很容易发生危险，隧道两端的人马却总是不顾一切、激动地在洞里见面、相拥，很感人的。

对曾大仁而言，通车时是最感动的一刻，这表示我做的事大家能使用了！而随着高速公路穿山越岭、遇河架桥，他心中最美的一幅画面是，目睹七、八十吨的桥梁接合过程中，工人不见彼此、单靠通讯设备指示方位，动作与指示完全同步的完美过程，这真的是团队合作完成的，靠的是对彼此的默契与信任，很美！他说。

而自愿下放工地的黄龙冈，心中只有一个愿望，我希望工程赶快完成，贯通典礼结束之后，我能走到典礼现场去捡起一块石头，作为我的回忆、我努力的纪念。